“小心！”

方景辰一把抓住宋芷雲的胳膊, 想要把她拉回來，可卻也被帶倒了。

兩個人一起倒下去，方景辰用一只胳膊護住宋芷雲的後腦, 另一只胳膊將她護在懷中，想要盡量減少摔倒對她帶來的傷害。

在下坡路上滾了兩圈之後，兩人停了下來。

方景辰看了看懷中之人, 問了句, “你還好嗎？”

“嗯。”這一下著實把宋芷雲嚇得不輕巧，她剛剛要摔倒的一刻，甚至覺得自己要完蛋了，是不是會這樣一路滾到山腳下了。

方景辰雙臂撐了一下地, 站了起來。好在他下午陪季銘澤出門的時候換了條長褲, 腿沒什麽事, 就是手和胳膊擦傷了一些。

他把宋芷雲扶了起來，可她的情況卻看起來不太好。

宋芷雲本來想起來繼續往前走的，可腳踝處卻傳來一陣鉆心的痛。

“啊, 好痛。”

“你哪裏痛？”方景辰不由得心裏一驚。

“左腳腳踝好痛。”宋芷雲眉頭緊鎖, 疼得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。

“能讓我看看嗎？”

“嗯。”宋芷雲輕輕點了點頭。

方景辰蹲下身子, 擼起宋芷雲的褲管，只見她的腳踝已經開始紅腫起來。

手電筒照在宋芷雲的腳上, 她低下頭也看見了自己的傷勢。

“怎麽辦, 會不會骨折了, 會不會我再也上不了舞臺了？”宋芷雲這下是真的慌了, 胳膊上擦破了點皮倒是沒覺得有什麽，可是腳出了問題, 那她以後可真就沒有任何可能了。

方景辰聽她說話都帶著哭腔, 急忙安慰著, “沒事，放心，不會有事的，我們馬上去醫院。”

說著，他蹲下身來，示意道，“你上來。”

“你要幹嘛？”宋芷雲被突如其來的這一幕給搞懵了。

“我背你下山，你的腳不能再走路了。”

“可是，這樣也會給你帶來危險的。”宋芷雲猶豫了。

“別廢話，快上來，你難道想繼續耽擱下去，讓自己的腳廢掉嗎？”方景辰是真的急了，他是第一次用這麽嚴厲的命令式語氣對她講話。

宋芷雲知道，現在不是扭捏謙讓的時候，畢竟山上的很多風險都是未知的，再這樣耗下去，他們兩個可能都會有危險。

她趴在他的背上，雙臂繞過他的脖頸，在他胸前交叉。

“你趴好了，我要起來了。”方景辰把手電筒交到宋芷雲的手上，然後開始一步步地朝山下走去。

手電筒的光柱，隨著他的腳步上下晃動，兩個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像是一只四腳怪物。

她似乎又想起上一次被背在背上的情景，那大概還是她上幼兒園的時候，在舞蹈班裏訓練扭傷了腳，爸爸就每天背著她上下樓，然後把她放在自行車的後座上，帶她去上學。

有一次，她無意中發現路燈下的影子像個被拉長的四腳甲殼蟲，一下子就被嚇哭了。

後來被爸爸哄了好一陣子，才終於明白，那是他們兩個交疊在一起的影子。

想到這些，宋芷雲的心情無比覆雜，曾經最愛她的爸爸已經離開了，而現在背著她艱難下山的男人，同樣也有些寬廣的臂膀，結實的後背，這種感覺讓人貪戀。

方景辰背著她，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，背上的女孩很輕，輕的甚至讓人有點心疼。

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，不一會兒汗水便順著脖頸流了下來，濡濕了他的後背。

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他的後頸上，他知道，那不是他的汗水。

好在這一段路不算太長，兩人上了車，方景辰開著車飛奔向縣醫院。

“現在感覺怎麽樣，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？”方景辰覺得她好像是受到了驚嚇，坐在副駕駛位子上，半天也沒說話，眼神像是沒有聚焦一般，木然的看向漆黑的窗外。

宋芷雲機械地搖了搖頭，並沒有講話。

方景辰這才註意到，她臉色蒼白，額頭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。

“再堅持一下，馬上就快到醫院了。”方景辰握緊方向盤，全然不顧自己胳膊上劃傷的傷口滲出細密的血珠來。

“你受傷了。”

宋芷雲稍稍回過神來，看到他的胳膊擦傷了一大片，上面還沾著一些細小的沙石泥土。

“沒事，反正等下都要去醫院，清理一下就好了，就是看著嚇人，其實不疼，沒那麽嚴重。”

方景辰將語氣放輕松，安慰道。

入夜的小縣城裏，路上空空蕩蕩的，沒有什麽車子，方景辰開得飛快，車子穩穩地停在了急診大樓門口。

從車上下來，幫宋芷雲打開車門，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，沖進了急診大樓。

大樓裏人聲嘈雜，宋芷雲卻只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，以及他不停地在呼喊，“醫生，醫生！”

他臉上是汗珠一滴滴地從下頜滑落，宋芷雲感覺自己的眼睛澀澀的，像是被什麽東西模糊了視線。

方景辰把她放在病床上，可卻一直拉著她的手，不肯松開。

“家屬請出去等一下，我們要給病人做檢查了。”

他這才松開手，默默的退到一邊，他知道這不是什麽生離死別，他也不是那種遇事不冷靜的人，但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心跳，只因此時病床上躺著的，是他在意的人。

“你這胳膊擦傷這麽嚴重，趕緊掛個號，我們幫你消毒包紮一下。”一個路過的小護士，看著方景晨的胳膊提醒道。

但方景辰就像沒聽到一樣，一直盯著那道簾子，後面有他最牽掛的人，他不能走開。現在也只有他才能陪在她的身邊了。

簾子拉開，雖然才過去沒多久，但方景辰卻覺得已耗費了他所有的耐心。

“醫生，她的腳怎麽樣？”這是方景辰最關心的問題，他永遠都忘不掉那天晚上宋芷雲醉酒，對他哭訴自己膝蓋受傷，不能做一些舞蹈動作的時候，是多麽的絕望和無助，如果這次她的腳出了問題，他竟不敢想象她該去如何面對。

“還好，從片子上來看骨頭沒問題。”

醫生的話讓方景辰懸著的時候放下了一半，“可是，她為什麽臉色那麽差，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？”

“這我就要問問你了，她剛剛跟我說是晚上在山裏迷路，然後摔倒了，從山路上滾下去了。那肯定是受了些驚嚇，精神和情緒都不太穩定，這樣，你們先留院觀察一晚。”

“好的，那謝謝您了。”

方景辰向前走了幾步，來到病床跟前，顯然，宋芷雲在知道腳沒事以後，神情也緩和了不少。

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他衣服的下擺，像是驚濤駭浪中能夠抓住的唯一浮萍，又像是幼兒園小朋友來到一個新環境，怯生生地依賴著她的老師。

宋芷雲從來也不會想到，在自己如此絕望和無助的時候，陪在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會是一個相識不久的人。

在這一刻，她忽然想起大概十年前，她才到海外的時候，得了腸胃炎，半夜嘔吐不止，在一個語言不通，舉目無親的地方，她強忍著疼痛，自己一個人在深夜的醫院裏打點滴，當時就在想如果有一個人能夠陪在她身邊，哪怕是什麽都不做，只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就好。

而現如今，這個人竟然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了。

這是見義勇為，還是基於某種感情才會發生的？

她不知道，因為她對他了解太少，因為她始終不屬於那個村子，早晚有一天還是要離開的。

所以，這些問題，幹脆就不去想了吧。

“你這胳膊也得趕快處理一下，不然這麽熱的天容易感染。”醫生看了看方景辰的胳膊，說道。

“醫生，那您看看能不能請人過來幫我包紮一下，她這邊……”方景辰欲言又止，眼神定格在了宋芷雲抓著他衣襟的手上。

醫生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，“行吧，剛好這會兒不是很忙。”

說著，他把旁邊一個護士叫過來，“小劉，你來幫他處理一下擦傷吧。”

待到醫生說完，護士便過來給方景辰清理傷口，可他卻並沒走，而是站在一旁，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一對年輕人。

“你說說現在的年輕人，非要尋求什麽驚險刺激，大晚上的跑山上去幹什麽，這下好了，迷路了差點出不來，還把自己都給摔傷了。你們談戀愛嘛，就老老實實的，看看電影，吃吃飯什麽的，別總往那些荒無人煙的地方跑，這樣我們醫生的工作量也能減輕不少的。”

他這話一出口，整個急診室裏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們，方景辰本來還想解釋，可看著眼前眾人投來的各式各樣的目光，心想，現在就是渾身是嘴，恐怕也說不清了。

再看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宋芷雲，卻將被子扯過頭頂，將自己蒙在裏面，來躲避這一社死現場。

方景辰的手臂擦傷很快就處理完了，他把宋芷雲打橫抱起來，輕輕地放在輪椅上，然後推著她從急診往住院部走。

等電梯的時候，電梯裏正好出來一對青年男女，女孩子聽著他們兩個看了半天，最後羨慕地對男孩說，“你看他們多恩愛，要是以後我萬一行動不便了，你會不會也這樣耐心細心地照顧我？”

“當然了，不過，你能不能想點自己的好，我要你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……”男孩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，但是在空蕩寧靜的門診大廳裏，卻讓人聽得十分真切。

方景辰聽了，心裏倒是覺得美滋滋的，雖然是素不相識的幾個人，但是這卻足以說明，他們在大家的眼中已然是一對情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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